— 七日峡谷 —

Intro - Alfred Hall

我念高中的时候,班里有个男生很帅很阳光,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人逗笑,是在整个年级玩得很开的那种类型。

我有两年时间一直以为,他这么快乐的性格,跟圆满的原生家庭有很大关系吧。

直到后来知道他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,爸爸娶了后妈生了小孩,他从小是被爷爷跟奶奶带大。可如果他自己不亲口说出来,我根本看不见他生命里的这些裂缝。

有天傍晚我们几个人放学挤地铁回家,地铁上他忽然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。他愣了一下,然后我看见他拿起手机,整个人是一种我此前从未见过的无助的状态,拿手机的那只手一直不住地颤……看得我的心都跟着揪起来。

后来才从他口中得知,爷爷平时不会在那个时间段给他打电话,除非特殊情况。而那天他就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,短短十几秒钟,他脑里就闪过无数想法——奶奶心脏病犯了?是不是谁出车祸了?家里有人生病住院了吗?

他说,拿起手机准备接电话的那十几秒,真的是无比漫长,他明明是男子汉,可却害怕得想哭,害怕得不知如何接受命运的审判。

不过还好那天爷爷只是心血来潮打电话催促他早点回家。

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他跟我说这些话时的表情,后来他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,声音依然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,眼里也闪着泪光,与往日里的他判若两人。

随着年岁的流逝,你最爱的那个人永远是定时炸弹,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、谁先离开,只能默默痛斥时间这个最大的反派。


我妈妈大学毕业那年,我姥爷去世了。

我妈妈那时二十二岁,而我今年马上二十一了。

妈妈曾经是叱咤风云的校花,可她二十二岁那年家里的大树没有预兆地倒了,于是那一年她很快找了工作,很快靠自己赚的薪水养起这个家,坚强到不可思议。后来她和一个烂人结了婚,生下我,几年后便离婚了。与她绚烂夺目的前二十二年相比,我总觉得她之后的人生是晦暗的。

可她总说她很快乐很满足,她说因为有了我之后,世界都变亮了。以前的同学问她有没有后悔选择跟那个烂人结婚,她说不后悔,可能与他相遇就是因为前世欠了我什么,要把我生下来。

但我可比她差远了,我不是什么女神,没人仰视我,我没那么讨人喜欢,学生时代也不像她那样有很多人追,我很普通。

像极了贾玲与李焕英。

我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,每天一个人在窗台前捧着故事书和自己对话,我很孤单。有天下午那个烂人来家里找我,那时我还很喜欢他,我还把他当作我敬仰的、崇拜的爸爸。他是名历史老师,很高很瘦,会给我讲许多故事和笑话,那天下午他带我去看海,我们一起吃了爆炸糖,玩到日暮黄昏。那天结束的时候他说,如果我想念他的话,他会在下午的时候来找我,我们以后还可以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玩。

所以后来,每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墙壁时,我都坐在门边等他,一直等到太阳落山。可他再也没来找过我。

两年后我在大街上看见他,一个又胖又矮的女人挽着他的手臂,他们推着婴儿车,车里躺着小弟弟。

我花了好多年才认清他是烂人这个事实,因为直到我长大,才慢慢回忆起,在我那说快乐不快乐、说单调不单调的童年里,他带给我的绝望与恐惧,远远大于那些短暂得不真实的快乐。

有次我妈妈做梦,梦到要去找她的爸爸——梦里她跨越了一道道陡直的山峰,山上荒蛮奇异、野草丛生,她踏过了妖冶的花丛与冰冷的雪原,雷电与暴雨在她身后追赶,她脚踩在泥泞里,浑身湿透了也要在大雨里攀爬,只因为她心里又一个强烈的声音,她要去找他,她一定要去找到他。

可梦境的最后,她忘记是否找到他了。

我出生前她的爸爸就不在了,可我却总能从她的言语里、她的回忆里、和她的相册里感受到,她真的很爱她的爸爸。


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在这里写这些故事,只是觉得如果不在这里以文字的形式将它们表达出来的话,或许它们此生都会被我埋进肚子里吧。

爱是时间轴上唯一的矢量。不要将死亡过度浪漫化,死亡很沉重,也不要把生命想得轻飘飘,生命很宝贵,生命是我们每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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