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 七日峡谷 —

北纬五十五度,康德与月球陨落

  

  去爱丁堡办了法签,终于得空把《流浪地球2》看了。

  散场时候特意去观察那些老外的脸,神情紧绷愁眉苦脸的,不知道在想什么——我猜,大概是觉得让五十岁以上航天员人肉引爆核弹不可理喻吧,简直跟这边人道主义的主旋律背道而驰。今天是周三,能坐在电影院里的本地人基本上是无所事事的老年人。换位思考,如果我五十岁坐在电影院里目睹这种情节,不是吓死就是悲伤到无法呼吸。

  还有“我相信我们的人一定能成功”那里,我连deadline最后一小时码论文的时候都没这么着急,最后一秒钟文学究竟什么时候滚出国产电影……

  可当图恒宇在海底停止呼吸,推开虛拟房间的卧室门,开启了数字永生的那一刻,震撼之感冲垮了切瑕疵。

  我想起之前跟学哲学的室友聊他的论文,引用了康德,他将世界定义为两个:现象世界 (empirical reality) 和本体世界 (transcendental reality),即我们能感知到的肉体世界和尚未可知的精神世界,我俩私下里称后者为 “人死后去的地方”。

  可人死后究竟去哪,到底是不可知的。在我个人的概念里,三维身体是四维灵魂的牢笼,肉体一旦死去,思想就冲破了时间的束缚,回到四维层面上,那里是人类生命的来处也是最后的归处。

  于是就延伸到如何定义“现实”这个问题上,佛家说,世界万象皆为虚幻——你的所见、所听、所闻、所尝,只因为你是用看得见摸得着的身体所感受的,就能证明它是现实吗?换言之,当你自己也是虚幻的一部分的时候,就会默认为你周围的一切是现实。

  所以重新回到数字生命、赛博飞升这一话题上,图恒宇真的永生了吗?

  我喜欢的那位演员老师之前说过一句话,他将自己的职业称为 “在幻相的世界里制造幻相”,而图恒宇亦如此,三维生命成为二维数字,去了幻相世界中的幻相世界。如果我们称自己身处的世界为“现实”,他又何尝不能定义他自己的世界为“现实〞?所以他依然活着啊,活在元宇宙里。

  大刘如果见到图恒宇,估计是要跟他吵一架的:“元宇宙就是自取灭亡!等二向泊被扔到太阳系那天,你的世界一瞬间就灰飞烟灭!数字永生就是个屁,到头来还得把字刻在石头上!”

  可信息上传的速度毕竟是超过光速飞船的,如果真有歌者和二向泊,肉体凡胎绝对逃不出梵高星空,二维数据却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发送到外太空去,所以这样想想,虛幻中的虚幻或许能活得更久。

  每次想想这些都睡得很快。

  

  不过,虽然我认同我所处的世界是一片虛幻,可我也照旧沉迷于虚幻之中被创造出的美丽。

  今天去爱丁堡除了办签证、看电影,还参观了苏格兰国家画廊和爱丁堡城市艺术中心,吃了豚骨拉面,买了麦当劳鸡块和玛莎的水果,还逛了卖怪奇物语的周边店。挺开心的。反正除了看文献写作业,其余的什么都干了,明天seminar之前再看不完我就是一死……

  冬天没来爱丁堡逛圣诞集市是我22岁的遗憾,冻崽,我跟你说过吗,我21岁的时候总在耳机里放IAN POST的轻音乐,To Edinburgh,有些绕着操场一圈一圈沉默夜跑的黑暗里,我总听这首歌,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走在爱丁堡的街头,闻那座城市的味道。

  22岁,从卢赫斯火车站到爱丁堡威瓦利的车程是一个小时整,每次去爱丁堡我都要起个大早,从老球场坐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去草海之中荒凉的卢赫斯,在朝露和薄雾的寒气里看晨曦与铁轨对面的羊群,然后乘火车,一路听着这首歌,到爱丁堡去。

  冻崽,你一定想不到威瓦利地下车站里总飞进许多灰色的鸽子,它们丝毫不怕人,在喧器的候车大厅里,从你的长凳底下大摇大摆地经过——候车大厅里摆着很搞笑的告示牌:Don’ t feed pigeons. 威瓦利车站里的书店有很多好书,我看到好多喜欢的小说只要5镑一本,换成上海外文书店可能得翻三番的价钱。可每次想着我回国的时候只能拖两只箱子回去,我就只能默默叹息,把书摆回书架上去了。

  你能想象下午两点,金色的阳光照在卡尔顿山上是何等的美景吗?仔细想来,我还没爬过亚瑟王座,还没找过一个下午爬上峰顶回忆梅林的故事。

  还有啊,这里的地形,高低错落的,我喜欢那些窄窄的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台阶,夹在两栋古老的建筑中间,你顺着台阶就能爬到另一座高街上去。走在爱丁堡街头总能听到悠扬的乐声,这里秋冬的风很大,把乐声吹得很远,街头艺人奏好听的苏格兰乐,吹用格子布包起来的风笛,乐手通常全副武装,穿着苏格兰格子裙。

  冻崽,我觉得这座城市是由诗和画和音乐还有威士忌组成的。你得去王子街散散步,在树荫底下走走,每隔大概五十步就嘉立着一位诗人或者作家的铜像。如果我拥有一年的时间什么都不做该多好,真想每天在铜像底下的长凳坐着,仔细读读上面的字,看看他们的作品。

  好想关于爱丁堡的记忆多一些,再多一些,在这里度过余生都不为过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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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2-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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